你养我长大，我陪你变老
刘秋霞
作者简介：刘秋霞，山东省东明县第二初级中学语文教师，教育硕士。平时喜欢以随笔的形式用文字记录自己的心里路程，生活点滴。
一
每次听到孩子朗诵孟郊的《游子吟》，眼前总能再现母亲在煤油灯下深夜缝补的情景。
小时候，家里仿佛只有一张床，我与父亲睡床尾，母亲陪幼小的弟弟睡床头。冬日的夜晚，一盏煤油灯被母亲悬挂于床前，母亲则坐在被窝里缝缝补补。一家老少的穿着，皆出于母亲那双灵巧的手。
在我十岁时，迫于生计，父亲去新疆找活干，全家的生活重担一下子都落在了母亲身上。白天要忙着地里的活儿，收、耕、播一样都不能落后。晚上，还要挑灯缝补磨烂的衣服，赶出新的鞋袜。记忆中的母亲特别的能干，从未听到母亲说过一声苦。即便是晚上，每次醒来都能听到母亲纳鞋底的声音，可第二天一早，床上早已没了母亲的身影，仿佛母亲夜里不曾睡过。
那一年，我上三年级，成绩在班里都是数一数二的。记忆最深的一件事：老师让参加全乡竞赛的学生都买一本练习题（语文数学共一本），总共两毛钱。老师还特意叮嘱我一定要买了练一练，说或许我能冲刺全乡前几名呢。
我兴高采烈地跑回家，伸手向母亲要两毛钱。可那一次，母亲却没有为我掏出钱来。母亲端了满满一盆脏衣服去村头的水坑清洗，而我则跟在母亲身后，非拿到那两毛钱不可。母亲举起手中的棒槌砸在衣服上，水花飞溅到母亲脸上，就在那一刻，我看到母亲撩起衣襟擦掉的还有泪水。母亲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，一枚枚的1分2分的硬币展现在我面前，恰好两毛钱。“拿去吧！”母亲没多说什么。我捧着钱，望着母亲，想笑又想哭。
那次的竞赛我获得了全乡第一名，但我并没有因此而欣喜若狂，因为：那两毛钱，是母亲卖鸡蛋攒下的所有积蓄！而那时，母亲也感冒了，硬撑着不肯买药花一分钱，后来却连着咳嗽、发烧了好多天！
一年后，父亲从新疆回来了，没有挣到钱，却落下严重的风湿腿疾。疼得厉害时，躺在床上，一动也不能动。母亲便又多了一项任务，那就是用地排车拉着父亲四处求药问医。有人说李村的扎针效果好，母亲就拉着父亲去李村扎针；有人说张庄的中药喝了管用，于是母亲便抱回一包包的中草药煎给父亲喝；还有人说黄集的方法好，用醋炒沙子熥腿比吃药扎针都强。从此我们家里，每天便充满了酸酸的味道。
其实，除了这些偏方外，父亲每天都要吃药打针的。为了不麻烦村里的医生背着药箱来回跑，对医术一无所知的母亲竟然学会了注射肌肉针。连我小时候感冒了要打针时，我都会嚷着“让娘打”，我觉得娘打的针肯定最舒服。
后来，父亲的腿疾竟然奇迹般的好了，我知道这缘于母亲的坚持，母亲的不放弃，还有母亲的坚强！
那时的母亲就像一座山，呵护着我们一家人！
二
生产责任制，家家分田到户。父母亲都很勤劳，所以我家的生活水平与周围的邻居比起来要好得多，于是家里添了一件最喜人的物件——缝纫机。这样母亲就不用再一针一线地缝补衣服了，缝纫机一蹬，三下五下，便大功告成。而母亲，天生的手巧，不仅会蹬缝纫机，而且会掂起剪刀裁剪衣服。无论是裁剪新布料还是翻新旧衣服，母亲都能信手拈来，羡慕死人！
村里的邻居便拿着布料蜂拥而至，这个要给男人做件新褂子，那个要给孩子改件旧衣服。母亲都是笑眯眯的接过来，无论多忙都会放下手中的活儿为对方剪裁，剪裁好后再笑眯眯的送对方出门。那时候村里有家裁缝店，是按件收费的，而母亲却从不收取邻居的一分钱。用母亲的话说，“邻里之间互相帮助是应该的”。
那天来了个婶婶，给她的女儿裁新褂子。布料上的小碎花儿实在是喜人，我反复摩挲着母亲剪下来的碎边边料，爱不释手。裁好后，婶婶挑了一片剪下的大一点的花布递给我，对母亲说“给孩子缝个袖头吧”，而母亲却把那块布料还给婶婶“这些你放着，以后缝补衣服时用得着。”后来，母亲怕我不高兴，找了好多边边料，用18块碎布，给我缝了一个多彩沙包。我的多彩沙包，竟然让小伙伴们羡慕了好久。
我觉得，那时的母亲就像一个天使，无所不能！
三
后来，我们都长大了，姐弟四人也相继成家了。我在县城教书，虽然没多大成就，但传承了母亲博爱的基因，爱岗敬业的很！老公工作也很忙，所以我们很少收拾家。每次母亲来了，第一件事就是挽起袖子打扫卫生。里里外外，客厅厨房，总会被母亲擦得亮堂堂的。母亲还会把我们换下未洗的衣服、被罩、床单分类放进洗衣机里，边洗边说：“还有吗？都拿过来！”只要母亲在，我们下班回家，都能吃到可口的饭菜。
记得前几年，我攻读教育硕士，是母亲，毫不犹豫地搬到我的家里，帮我照顾孩子的学习与生活起居。用母亲的话说，“只要我能动，你就放心地去学吧，娘支持你！”有一次我的大宝贝伟伟夜里发烧，烧到了39.8度。是我的母亲一遍又一遍地用酒精棉给孩子擦洗额头、腋窝甚至全身，直到退烧为止。有人说，“有妈的孩子像块宝”，而我却想说，“有姥姥的孩子幸福少不了”。
那时候的母亲，虽然有了白发，但在我心里母亲就是童话里的田螺姑娘。
四
但母亲的身体一直不怎么好，最早是心肌缺血，后来诊断为冠心病。忙起来的母亲往往不以为意，这一晃就是许多年。
年前一段时间，母亲突然强烈的心绞痛。医生说必须放支架了，否则一旦血管堵塞就麻烦了。我们姐弟四人一下子慌了，医院为母亲治疗。而专家的诊断结果却推翻了县城医生的结论，说母亲是“心尖肥厚”，症状类似于冠心病。母亲71岁了，医生不建议手术，但又没有好的药物可以减轻母亲的症状。母亲便每天衣兜里都装着速效救心丸，疼起来时，吃几粒。
放寒假了，我决定带母亲去北京找专家看看。但由于年关将近，而我又忽略了各项检查也需预约，所以去北京找专家并没有达到预期的效果。母亲没有抱怨我，反而很开心地对父亲说：“要不是孩子，我们还到不了北京呢，看我们的孩子多孝顺！”
这是母亲第一次来北京，于是带着父亲母亲去了天安门，王府井大街，颐和园。无论是坐地铁还是乘公交，我都紧紧地攥着母亲的手，母亲也很听话地跟着我。曾几何时，母亲那强劲有力的手已变得如此的瘦小，母亲的步伐，也像孩子一样，一挪一点点。风儿吹起母亲的白发，母亲抬起满是皱纹的脸……我鼻子一酸，差点掉下泪来。
此时，我觉得母亲就是一个刚会走路的孩子。
我紧紧地攥着母亲的手，就像小时候母亲牵着我的小手一样。我要陪着母亲走下去，我要给母亲安全感！娘啊，你养我长大，我陪你变老。